自由

上午去行政院一趟,去舉旗,去宣示,去反核四。活動開始前,洪胖胖說希望我能以江宜樺學生的身分說幾句話,「雖然你沒修過他的課,但總是有一些跟他有關,跟你自己有關的話可以說吧?」。

我拉著旗子,坐在柏油路上想了一陣子,我想如果麥克風到我面前,我會這麼說:
我是台大政治系畢業的學生。1997年畢業的。畢業的前兩年,1995年,江宜樺老師到台大政治系任教;可惜我沒修過他的課,我是旁聽過幾堂。 
必須承認,對當時台大政治系的學生而言,江宜樺老師的課雖然是必修,卻不是很多人眼中重要的課;我的同學們寧願把更多時間花在民總、刑總、債各等法律系的課上頭。這或許是因為對當時的我們來說,政治是現實的利益分配、政治是赤裸的權力關係、政治是檯面下的派系鬥爭,政治是高明的騙術。 
在這些權力、利益、派系、鬥爭、騙術、謊言等狗屁倒灶的事情裡,政治哲學是不重要的,什麼人權、平等、自由的價值,也是不重要的。 
然而,說來可笑,這麼多年過去,當年上過的必修課內容我都已經忘記了,如今卻只記得那時候上現代政治思想史的片段。尤其是關於,自由。 
我還記得在現政思的課堂上,陳思賢老師總是說:「自由有兩種,一種是消極自由,是freedom from的自由,是人們有免於什麼什麼、或是在某種制度保證下所享有個人在意志與行為的自由。另一種自由,是積極自由,是freedom to的自由,是一個人有著自由意志去做什麼什麼的自由,是當一個人是自主或自決地爭取著什麼事情時,他就處於自由的狀態中」。雖然我不知道江宜樺老師在他現政思的課堂上是不是這樣詮釋「何謂自由?」,但我相信熟稔現代政治思想,又自詡為自由主義者的他,對以撒柏林的《兩種自由概念》一定有更深的體會。 
今天有很多朋友站在這裡,舉著旗子,反對核四。或許為了親愛的家人、或許為了耕種的土地、或許為了家裡的貓,在福島核災之後,許多人之所以站出來反核,為的是一個「免於恐懼的自由」。一個消極的自由,一個在政治制度保障下所享有的自由。我的孩子也是。 
我有兩個孩子,老大是個小一的女孩。去年她在跟母親去蔡瑞月舞蹈社參加了一場反核的舞蹈節後,回到家裡,她就開始上YouTube找任何關於「福島、核災、車諾比」的紀錄片。我的孩子聽不懂英文、跟不上字幕,更無法理解許多片子裡頭所提到的專業術語。我的孩子唯一看得懂的,是紀錄片裡的海嘯、爆炸、死亡,是影片中孩子們驚慌的面孔,是他們變形的身體。在那幾天,我竭盡所能地回答她所提出來的各種問題,從「為什麼有地震?什麼是海嘯?」到「什麼是核能?為什麼會爆炸?為什麼那些小朋友會變成這個樣子?」從他憂愁的表情,我知道她想知道所有的答案,好平復她心裡的恐懼。 
我的孩子在追求一個「免於恐懼的自由」,這裡許多的朋友在追求一個免於恐懼的自由。可是這個政府辜負了我們。 
核四從興建初期,到現在追加不知道第幾度的預算,這中間我們不知道聽過多少的謊言與欺騙。而這些謊言與欺騙,甚至暴力與羞辱,是誰強加在人民的身上呢?是我們的政府。是這個時常把「自由要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自由」如同枷鎖掛在我們身上,好讓我們接受他們所賜給我們的那種消極的自由。如果,我們的自由是在這個政府制度、專家政治、官商勾結、派系分贓下所享有的自由,那還叫做自由嗎?那叫做荒謬,那叫做謊言,那叫做欺騙。 
今天,我本來想帶我的孩子一起來,因為我不希望他活在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,而核四就是一場欺騙。我希望我的孩子有明亮的眼睛能夠看穿這場騙局,我希望我的孩子有另一個機會能選擇不同的發展方式,我希望我的孩子不單單只是乞求政府給他一個免於恐懼的自由,而是能夠去努力爭取完成些什麼,那怕是要在與政府對抗的過程中,體會那身為一個自由人的滋味。 
我的孩子仍小,但核四的燃料棒卻已經在路上。今天如果我們不能把核四預算擋下來,不能讓核四停建,那許多的承諾、許多的期待,終將歸於無有。 
是的,或許我們今天站在這裡,就是想告訴出身台大政治系的江院長,乃至行政院裡頭許多政治系出身的閣員:政治不只是現實的利益分配、政治不只是赤裸的權力關係、政治不只是檯面下的派系鬥爭;政治不是高明的騙術,政治是公民團結對抗國家暴力。 
而這,是我在台大政治系四年中學到最寶貴的功課。所謂自由,永遠是自主爭取,永遠是奮力一搏。
不過,雖然我很認真的想了這段話,到最後洪胖胖還是沒有點我上台,而江宜樺也宣布核四公投。(囧)

Comments

荤蓂嵻 said…
「免於恐懼的自由」要靠的是教育,不是政府给的。不然像原始人那样对闪电打雷都怕。